退伍返乡遇迷路老人，火车补票结善缘，工厂帮扶家境好转

寒风已经把脸刮得发麻，肩上的棉军装还没褪掉部队的味道，心却早被思乡揪得紧。我退伍了，坐上开往家的火车，满车厢的人，像沙丁鱼，就那么贴着，混着汗味、烟味、干粮味。自觉地把挎包扒拉到腿上，300块钱复员奖金、一身便装、一本书、几封信，啥好东西都没有，可拿出来看看，每一样都像命根子。家里等我，娘早熬成黄豆似的，爹卧床五年，妹妹辍学。那年头，谁都过得紧，谁又不是这样。

偏偏这种时候，还能遇上更难的。刚才俩站前上来的，老大爷，头发灰白，山沟沟老中山装，线头飘，在人群里迷迷糊糊地晃。我瞅着他，有点眼熟的憨，估摸着是头回进城。手里攥的不是火车票，是医院诊断书。敢情把票给丢了，老人家把诊断单当车票拿出来，急得手都发抖。怕列车员查票会被赶下车。说话结巴，眼里满是无措。和我一样，也算半个流浪人。

正巧跟我一趟线，他要去南京儿子厂子探亲，两年没见。老伴没了，儿子忙，孤零零。问他干嘛不让儿子回来接，他就摇头，说自家种粮食不够吃，能攒点钱出趟门就是大事。

我心里那股酸味就上来了。人老了，天大地大，没个地方能喊一声“我回来了”。倒霉不倒霉，不如自家事更叫人闹心。查票要来了，咬咬牙，把钱掏给列车员，补票加手续费，三百块一下子去了小一百。到现在还记得，那张票薄薄的，像纸做的命。

老人本来不敢吃，说要留着钱。掏出来的窝头一看就硬得能砸死老鼠。从军用口袋里摸俩肉夹馍，塞给他。老人抱着那馍吃一口，说好多年没见过肉了。他笑，牙黄得像老玉米，也真能吃得香。我说给他技术，部队学的，无人脉，回家没着落。老人拍拍我，说年轻人能技术不愁，将来总有路。也不知是安慰我还是安慰他自己。

蹭着夜幕，火车哐哐隆隆，困顿的人一个接一个睡下去。军大衣一盖，老人睡得香，我挨着窗户，一夜都没合眼。心里老想着自己家，爹病，娘累，妹妹学费，从小都听大人说：儿子当兵能光宗耀祖，可家里的苦没人管。轮到自己了，没个主心骨，怎么也下不定决心。

火车一进徐州，太阳刚出，老人抓住我手，一句谢谢，三句保重。给我写了个南京儿子的地址，我收下。下车那会儿，心里想的就是家里那帮人能啥时候吃顿舒服饭。

家，还是那副样。爹哪儿都不能去，只剩两只会转的眼珠。娘全身像根老树枝，硬撑着一间破屋。妹妹小腿细得像麻秸，还得在饭点前去割草。人一回家，气氛倒热烈了，娘哭，妹妹也哭，连爹都哼两声，可饭碗里就俩红薯一碗咸菜汤。问啥是盼头，顶多算是活着而已。

农村日子，能干啥就干啥。拉货、修房、补铁锅，东家点西家滴，钱就像从包里漏水。扛不住了，有天夜里翻包翻到那张纸条，陈志强，南京第三机床厂。那时人已经铁了心，得出去，看看到底命在谁手里。

说服娘不难，她其实怕得是儿子再受苦，不怕天远。钱一分为二，家里一半，我带一半。南下火车，头一次。人靠衣装马靠鞍，出门谁还不得换点精气神。当年南京对我来说，就是另一个远方。

南京陌生，高楼大厦，空气里有股机油味，工厂烟囱立天上。找第三机床厂，门卫一脸警惕。报了陈志强的名字，他一愣，说你等着。我站门口十来分钟，连大门都没敢迈一步。陈志强走出来，一张严肃脸，比照片陌生多了。我说“在火车上遇到您的父亲”。他搓搓手，眼圈就红了。给他说那天的事，说补票说肉夹馍。他拍我肩膀：弟兄，南京你先别怕，有我呢。

国营厂，人事科长还是要走个过场，可有陈志强说话很快。试工三个月，从杂活开始。部队工兵连出身，不怕脏累。陈志强手艺厉害，难题一教就会，比部队师傅还严格。有错就骂，一天两顿教。工资第一回进兜，寄回家——爹有药，妹妹学费有着落，娘笑多了，家鸡鸭肥了，土墙也抹了厚泥疙瘩。生活，总算像样一点。

厂里那年流行评“劳模”，还流行看谁家进了新电视。陈志强家请我吃饭，他媳妇做了四道菜。那种感觉，像重新有了个家。三个月一过，转正。学技术，成学徒，肯钻肯学，陈志强逢人就说“铁柱靠谱”。那几年，工厂扩招，设备多，车间都缺人。我越干越有劲头。

日子开始大步往前赶。两年后工厂让我回徐州分厂指导。家就在眼前，工作也有奔头。功劳都不是我的，是命好，但人说命由己造。妹妹考上大学，家里食盐换白砂糖，连村头的马都觉得咱家牛气。

红梅出现，是分厂的会计，温柔能干。那时候还是托陈志强牵线，终归她相中我这份踏实。有了家，有了娃，家里点着彩灯鞭炮响。陈志强父子每回都来，我就带他们吃一桌家常菜，把酒说那次火车的故事。全家一起笑。我和陈志强，成了真正的兄弟。

生活像一台开足马力机床，轰轰烈烈往前冲。厂子扩大，岗位高了，工资厚了，新房落成，爹病养得好，娘有空学绣花，妹妹工作也盖上楼。命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。十年前，火车上一张补票带来多少改变，没人能算得清楚。

陈大爷后来走了。告别的时候，我和陈志强站在地头，看天，看地，啥话都不用说。很多时候，命运是老天爷在推，自己也得伸手去接。陈家和我家从那一趟火车，变成了亲戚，变成了一生的念想。现在我还有个屁大点的儿子，跑得比大人还快，爱听火车票的故事。他爸那点小善举，孩子记得滚瓜烂熟。

有人说：人活一辈子，得凭良心。我认了。不就是那么一张票，一顿饭？可老天有时候也疼这样的傻人。换了是你，会不会也一样，一路帮人到底？火车开着开着就到了下一站，谁也说不准，明天你会碰到哪个陈大爷，还是哪个机会？

生活混得再怎样，只要心里还有盼头、还想图个明天，就总有转机。从来没觉得自己做了啥大事，可人生有些命运，就靠自己做出来。火车一直在路上，命运拐弯就那一刻，一念决定。

全家现在过的好，孩子报喜，爹娘安心。想起那年冬天，车厢冷、家里冷、心也冷。如今家有余粮，心里暖，偶尔还帮人搭把手。回头看该感谢的，其实不是别人，就是你自己那颗没丢的善念。

遇到善良的自己，遇到该帮的人，遇到一班人撑起了各自的天。不求大富大贵，求问心无愧。命运的钥匙，其实早放自己手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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